第八章 向前!向前!向前!

第八章 向前!向前!向前!

刘向前人到中年,开始转换角色——从这个月开始,他独立负责部分广告版,名片上印的头衔是“广告执行总监”。名儿好听了,积极性高了,刘向前也累了。春寒料峭,他骑着电动车往返奔波,头盔、手套、护膝全副武装。但偏偏生不逢时,当前全球经济形势低迷,直接波及影响编辑部广告收入,不容乐观。

“欧债危机严重性远远超过想象。”安妮说,“希腊、意大利连总理都辞职了,不光欧元区,整个世界经济都受波及。一般公司都会大幅消减广告开支,我们杂志广告额肯定受影响,八成会吃不饱……”

戈玲被触痛心事,忧心忡忡,“现在纸媒的日子都不好过啊……”

安妮调整情绪,显出信心百倍的样子,“我有信心!Hold得住!”

“你Hold得住,刘向前Hold得住吗?当初你调他跑广告,我就反对,看他现在怎么过这关!”

她们两人在里面讨论着,刘向前风尘仆仆地进了外间,疲惫而兴奋。袁帅一见,故意毕恭毕敬地起身打招呼:“刘总监……”

刘向前认真地予以纠正:“执行总监!执行!别让Anney总误会……”

欧小米和何澈澈凑过来,“执行,您这些天神龙见首不见尾,想被您会见很困难!”“执行日理万机,根本没时间!”

“为了《WWW》的发展,责无旁贷啊!”刘向前神情郑重,“你们可能也听说了,下半年的广告形势很严峻,我身为广告执行总监,肩上的担子很重啊!”

“执行,”袁帅问,“那大伙的粮饷会不会吃紧?”

“千万别!如今国力增强,连离退休人员的工资都在稳步增长,咱们不能倒行逆施啊!”欧小米着急。

何澈澈示意:“先别急,执行还有后话!”

刘向前果然沉吟不语,显得胸有成竹。何澈澈飞快地搬过来一把椅子。

“执行,您坐!”

欧小米连忙冲了一杯咖啡,袁帅迫不及待地接过来,双手递给刘向前。

“执行,咖啡!”

刘向前很享受这种空前的待遇。他大模大样地坐在椅子上,接过香浓的咖啡,很是踌躇满志,“绝非耸人听闻——形势很严峻,任务很艰巨,后果很严重。《WWW》面临历史性转折关头,必须有人站出来力挽狂澜……”

袁帅急等着听下文,“我们知道历史选择了您!您快说您跑来广告没有?”

刘向前突然挺身站起,把咖啡交给袁帅端着,然后啪地甩头一个亮相,目光炯炯,俨然革命样板戏中的英雄人物。

明知征途有艰险,

越是艰险越向前。

任凭风云多变幻,

革命的智慧能胜天!

刘向前的几句唱有腔有调,同时配合做革命英雄状。

“刘向前同志!”安妮、戈玲闻声走出来,与样板戏中英雄执行任务归来、受到首长接见如出一辙,双方激动地快步上前,彼此满怀深厚的无产阶级感情用力握手,久久说不出一句话来。

“Cut——!戏过了!”袁帅及时叫停,安妮、刘向前、戈玲才恢复正常状态,安妮连忙询问:“刘老师,广告有进展吗?”

“我正要向您汇报呢——大有进展!近期有望签个大单!”

不光安妮,在场所有人都大为惊喜。“向前骑着电动车风里来雨里去的,还真没白受累!”戈玲转而教育袁帅等人:“你们应该向他好好学习,学习他的工作精神,把自己版面搞上去!”

“刘老师您这一进步,显出我们落后来了!”袁帅笑嘻嘻地,刘向前却认真:“如果说我取得了一点点成绩,那应该归功于领导的鼓励和支持!”

“刘老师您都执行了,交通工具也该跟着升级了吧?”欧小米建议,“哪怕是经济型的呢,您也得开辆车啊!”

刘向前却自有一番理论,“买车很容易,这财力我有!但是买车就等于买了一堆麻烦——先说交通,天天堵车吧?还有停车难,出门停车难,回家停车更难;更重要的是,环境污染导致全球变暖、厄尔尼诺、莫拉克台风、哥本哈根会议,不开车是一种生活方式,这叫低碳!”

“我还是更喜欢听刘老师算经济账……”欧小米知道刘向前接下来准算账。

“要算经济账,买车更划不来——”刘向前开始了,“汽油价格号称跟国际接轨,但落价不接轨,涨价接轨;还有保险费、保养费,不被坑蒙拐骗算是侥幸了,就这一年也得五六千;再加上油钱,小两万!有这钱我天天打车都够了!”

众人频频点头,刘向前更来劲了,“再者,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,必将劳其筋骨、苦其心志、饿其体肤、空乏其身!男人,就要对自己狠一点!同志们,等待我胜利的消息吧!”

众人群情激动,一齐鼓掌,袁帅带头唱起了军歌《我们的队伍向太阳》。在激昂的歌声中,刘向前骑着电动车,迎风穿过城市街道,满怀豪情地奔向前方。

一段时间过后,先是三个小字辈忽然意识到久已未见刘向前,不禁猜测起来。

“一晃又N天没看见执行了,他现在是编辑部最神出鬼没的人!哎,他说的那大单到底能不能签下来?”

“昨天我还真跟他打了个照面,问他来着——他支支吾吾急着走了!你们发现没有?执行这些天神神秘秘的,有时候一天见不着影儿,偶尔来一趟,来也匆匆去也匆匆,点个卯就走……”

“而且执行已经N次缺席超市打折了,这很不正常!”

正说着,有人敲门。三个人扭头一望,只见聂卫红站在门口。袁帅连忙起身迎上去,“哎哟,嫂子,您来啦!您是来查岗还是走访客户?3W这一窝,有一个算一个,都入你们保险了!”

聂卫红从包里掏出保险公司的赠送纪念品,挨个发,“见面有礼!我们公司回馈客户的!我得给你们介绍几个新险种,保证性价比突出!不过这事儿回头再聊——”她想起来意,脸色陡然一变,“刘向前呢?”

聂卫红**,四下寻望,一副兴师问罪的架势。袁帅、欧小米、何澈澈面面相觑。安妮、戈玲闻声从各自办公室出来,一见聂卫红这副架势,也知来者不善。

关于刘向前的家庭地位,有很多传说。其中一个最富有时代感的版本是——內事不决问卫红,外事不决问Google。充分说明刘向前对内对外基本都丧失了自主权。但听他老婆聂卫红一一历数刘向前种种可疑表现,大家立刻意识到要出事儿。

聂卫红人如其名,身上依稀还带有当年红卫兵英姿飒爽的影子,即便揭发控诉自己的丈夫,也要和政治挂钩。

“……刘向前升任《WWW》广告执行总监,是组织对他的信任!我一再谆谆告诫他,今后要戒骄戒躁,在政治上和业务上更加严格要求自己,百尺竿头,更进一步,把‘执行’两个字去了!”

编辑部大家面面相觑,“嫂子,您分明是鼓励他篡党夺权啊……”

“你这是政治不成熟的表现!”聂卫红斩钉截铁,“刘向前要追求进步,但水大漫不过船,Anney总和主编永远是他的领导!”

“刘老师还是很优秀的!”安妮连忙表态,“态度决定一切,他态度好!”

戈玲也安抚说:“卫红,向前很努力!每天在外边跑广告,我都好几天没见着他了!”

提到这个,聂卫红痛心疾首,“不瞒你们说,连我都好些天见不着他!我们这个家,已经不像家了!”

编辑部众人都很惊讶。

“嫂子,难道……他是离家出走?还是夜不归宿?”

“那性质就更恶劣了!他就是有这心也没这胆儿!回来倒是回来,可是早出晚归!每天晚上我睡着了他才进门,每天早晨我还没醒呢他又出门,两头儿不打照面,双休日都不在家,我们家跟没他这人差不多!当执行总监一星期,整个人瘦了一圈儿!”

“Why?”安妮不解,“为什么要这样?他做执行总监披星戴月,那我和主编是不是要二十四小时不睡觉?”

“我就是这么质问他的!他振振有辞,说执行总监执行总监,总监的事他都执行了,所以总监也就没事了!”聂卫红不忘解释,“Anney总您别误会,他对您还是忠心耿耿的!”

安妮神情严肃,“事业心、忠心和野心是三胞胎,很容易搞错!刘老师这种反常现象,存在两种可能,一是他这个执行总监不称职,妄想勤能补拙。嗯哼?……”

一听这个,聂卫红立刻声明:“不是一,他称职,肯定称职,以后组织上可以继续对他大胆提拔使用!您说二!”

“二,刘老师在暗地干着执行总监职责以外的事!”

“是二!”聂卫红当即予以佐证,“我说什么来着,男人职务升了,心就花了,一定在外面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呢!疑点如下,一、他晚上回家,甭管多晚也必须洗澡,这不就是销毁罪证嘛;二、老公再狡猾,也逃不过老婆的眼睛,势必会露出蛛丝马迹,我就发现他衣服上粘了好多头发!”

聂卫红掏出一个手帕,打开来,里面是收集起来的头发。戈玲一见头发是白的,吃了一惊。

“啊?都白发苍苍啦?比我还……向前不会吧……”

欧小米分析:“现在最In就是把头发染成白的,这说明对方很Fashion!”

“不过这老兄也太麻痹大意了!”袁帅替刘向前着急,“不能留证据啊!”

安妮挖苦袁帅:“这说明刘老师是初犯,不像你都是老手了!”

聂卫红义愤填膺,“好啊刘向前,胆敢兴风作浪!我让你尝尝无产阶级妇女的铁拳,直拳、摆拳、左勾拳、右勾拳,把你狠狠打倒在地!然后再踏上一只四十三号的脚,让你永世不得翻身!”

安妮赶紧劝:“No!要文斗不要武斗!根据西方心理学理论,人的潜意识里都有罪恶的冲动。心理学是我留学时候的必修课,我完全可以用心理学解决他的心理问题!”

“还是要抓革命促生产啊,思想政治工作这个法宝不能丢!”戈玲又转向了安妮,“我就一直强调,你们不能光追求效益,还得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!”

聂卫红想了想,似乎决定给两个领

导面子,“那我就先把他交给组织,万一他执迷不悟,在错误的泥沼里越陷越深,我再动用震天撼地飞扬跋扈聂氏七十二家法!”

此后的情况发展可想而知,出于对刘向前的关心,大家决定分头对他进行帮助。安妮选择的方式是心理治疗。她让刘向前静静地躺在长沙发上,轻柔舒缓的音乐在屋里弥漫开来,安妮开始循循善诱:“……二十一世纪的第一个十年已然过去,社会发展愈发迅猛,竞争愈发激烈。在这种形势下,人们面临的压力越来越大——工作压力、生活压力、学习压力、经济压力、就业压力、家庭压力、未来压力——可以说不堪重负。嗯哼?”

疲惫的刘向前躺在松软的沙发上,有了睡意,闻言强打精神。

“现代西方心理学认为,当人们遇到巨大压力的时候,会产生寻求发泄的心理要求。任何事物都有正反两方面。从积极方面来说,这是自我减压的途径;从消极方面来说,这会产生破坏作用……嗯哼?”

在音乐和安妮照本宣科的双重作用下,刘向前昏昏欲睡。

“嗯……”

“Relax!Relax!心理治疗就是要Relax!”

刘向前果然放松下来,以最快速度进入梦乡。而安妮还在喋喋不休,“这本来是你的隐私,他人无权过问。所以你要知道,现在我是以心理医生的身份,而不是你的boss的身份,与你对话。Ok?”

刘向前很安静。

“Ok!Relax!要知道,有时候人是会产生突变的,比如你会突然喜欢女人把头发染成白的……Ok?”

见刘向前很安静,安妮继续循循善诱,“那么,你和那位白发……Sorry,这么称呼容易产生年龄上的误解!那我怎么称呼她?Miss白?Mrs白?……”

刘向前一声不响。

“Ok,我知道你还没完全Relax!深呼吸,Relax,深呼吸……”

直到刘向前发出鼾声,安妮才意识到不对:“刘老师?!”

刘向前鼾声愈发高亢。

安妮心理治疗无果,戈玲决定一试身手,“我就说嘛,还得思想政治工作,一抓就灵!下边换我来……”

戈玲正跃跃欲试地要进去,只见刘向前平伸双臂,梦游一般走出来。袁帅连忙嘘了一声,示意大家不要惊醒他。只见刘向前旁若无人地在屋里兜开了圈子,口中念念有辞。大家蹑手蹑脚地尾随其后。

“刘老师,”袁帅轻声细语,“最近你干了对不起嫂子的事儿,是吗?”

刘向前梦呓:“是……我对不起她!”

对这意外收获,大家不知是惊是喜。

“刘老师,那个Miss白……”

“Miss白,呵呵……很漂亮……”

大家闻言大惊。安妮刚要继续追问,刘向前胳膊碰倒了一摞书,哗啦掉落在地,他被惊醒,环顾周围,极力要弄清此时的状况。

“我刚才好像做了个梦,梦见Anney总在办公室找我谈话,让我Relax……”

大家哑然失笑。

“执行,这好像不是梦……要不您再接着睡会儿?”

刘向前猛然想起什么,一看表,连忙慌慌张张拔腿朝外走,

“坏了坏了!误点了!Anney总,我……啊我出去一趟,见客户!”

不等大家反应过来,刘向前已经匆匆出了门。大家无不神情严峻。安妮和戈玲相互会意地点点头,下了决心。

“实施二号方案!”

刘向前先奔了超市,挑选了一堆食品罐头之类的东西,放进购物篮。隔着货架,袁帅、欧小米悄悄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。

“这老兄做一手好菜,都说拴住男人的心要先拴住男人的胃,我认为反之亦然!”

对袁帅的说法,欧小米疑窦丛生,“难道他每次约会还得先做一桌子菜?”

“这叫先美食,后美色!”

接下来的跟踪并不费劲。刘向前骑着电动车,奔驰在公路上。袁帅和欧小米驾车尾随,往两旁张望。这里是郊区,两旁不见了市中心的高楼大厦,满是一望无际的田野。刘向前全然不知身后有人跟踪,骑着电动车一路向前,拐进了一座别墅区。这一下,不光欧小米,连袁帅都纳闷了。

“难道他在这儿还有外宅不成?不大可能啊,这是北京最有钱人住的地方,刘老师就是一夜暴富乘以2也不够啊!”

他们两人想方设法说通小区保安,开车进了大门,正不知道刘向前进的哪栋别墅,就见刘向前正从一栋别墅里出来,腰上系着一个围裙。他先是倒了垃圾,然后搬来一只梯子,开始登梯爬高地擦玻璃。

见此情景,袁帅和欧小米更加费解。

“你看这架势,分明就是男主人啊……女主人怎么不见露面呢?就那Ms白……”

袁帅颇痛惜,“这哪是幽会啊,分明是干家务来啦!”

擦完玻璃,刘向前已是气喘吁吁。但他丝毫没有停工的意思,转身拿起剪刀、喷壶,给院里的花花草草又是剪枝又是浇水,忙得不亦乐乎。

袁帅一边举相机拍照,一边唏嘘感叹:“这老兄在东宫是模范丈夫,到了西宫还是模范丈夫,本色不改,真不容易!”

“所以Mrs白看中的就是刘老师这点!别以为女人最在乎的是男人的财力,勤劳才是我们中华民族源远流长的优秀品质!”

一经提醒,袁帅恍然大悟,“我突然明白了!我们需要逆向思维——不是刘老师找了个小蜜,而是刘老师傍了个富婆!”

这时,刘向前牵了一只大白狗出来。说是遛狗,但大白狗体型巨大,刘向前反被它拽着一路小跑,累得上气不接下气。

袁帅和欧小米实在不忍再看下去。两人以最快速度返回编辑部,用幻灯播放刚刚拍摄的照片,目睹刘向前在别墅的所作所为,安妮和戈玲神情严峻。

“真没想到刘向前会这样!”戈玲痛心疾首,“必须进行严肃的批评教育!”

“根据现代西方心理学理论……”安妮想分析心理根源,被戈玲打断:“昨天你西方一回了,收效甚微。今天我要东方一回——演一出三堂会审,西方不亮东方亮嘛!”

于是,办公室布置成了法庭的格局。安妮像法官一般居中而坐,戈玲居于公诉人的位置,被告当然是刘向前。

“当年你父亲刘书友虽说不是完人,但生活作风严谨,从来没在这方面出过问题。你现在的所作所为是自甘堕落!”

戈玲情绪激动,安妮敲敲桌子,以示提醒,“请不要使用侮辱性的字眼!继续——!”

戈玲想不起再说什么,“还是让他自己先交代吧!”

面对这阵势,刘向前不免尴尬,“我本来想以后再告诉你们的……”

“你以为瞒得住?欲盖弥彰!”戈玲又急了,“我党的政策一向是坦白从宽、抗拒从严!”

安妮再次敲桌子提醒:“请注意措辞!”

戈玲平静了一下,“说吧,你和Mrs白到底怎么回事?”

“我就是每天去照顾照顾!”刘向前说。

“说得简单!向前,你们年龄差距不小吧?”

“年龄?我还真没想过这问题……”刘向前掰指头算算,“嗯,差三十多岁!”

戈玲和安妮同时大惊失色,“差三十多岁?向前你……你们能有共同语言吗?”

刘向前笑了,“您真幽默!当然没有共同语言了!再说这也不重要!”

“那什么才重要?”戈玲逼问。

“Money!”

刘向前如此直言不讳,安妮瞠目结舌,“刘向前,你是我回国以后遇到的最坦率的人!坦率到了令人发指的程度!”

绕脖子话说了一大堆,直到戈玲愤慨地出示刘向前遛狗的照片,事情才总算绕明白。原来Mrs白是这只大白狗,主人姓白,是刘向前一心要签的广告大客户。白总一家去欧洲旅游,看家遛狗的差事就落在了刘向前身上。

“……白总还养着花鸟鱼虫呢!”刘向前倒背如流,“花有**、桂花、兰花、茶花、玫瑰花、月季花、水仙花、茉莉花、常青藤、美人蕉、万年青、一品红;鸟有鹦鹉、黄雀、金翅、蜡嘴、百灵、相思、画眉、八哥、红点颏、蓝点颏、十姐妹、蓝鹂、绣眼;鱼有黑玛丽、白玛丽、红斑马、蓝斑马、帝王灯、三角灯、宝莲灯;虫有蟋蟀、蝈蝈儿、扎嘴儿、纺织娘,光蟋蟀就有金吉蛉、梨吉蛉、虎甲吉蛉、银川油葫芦、南方油葫芦、北京油葫芦、黄褐油葫芦;狗总算就Mrs白一只,结果上星期还下了一窝小狗崽!”如同相声贯口一般,刘向前一气说下来,憋得脸红脖子粗。好不容易等他说完,大家才长出一口气。

“白总这不是家,是植物园+动物园+水族馆!”袁帅感叹。

“刘老师,你是和白总谈广告,不是给他家当保安+保洁+饲养员!”安妮不得不这样提醒,但刘向前自有苦衷。

“Anney总,我这不是舍生取义嘛!现在找白总谈广告的不只咱《WWW》一家,像《HHH》、《AAA》、《BBB》、《CCC》、《DDD》都盯着呢!可谓强手如林、虎视眈眈!要想突出重围,必须出奇制胜。所以,别人正面强攻,我就侧面迂回,深入敌后,等待时机!”

欧小米不禁啧啧:“您这是玩儿潜伏呢?!”

“不入虎穴,焉得虎子嘛!”

袁帅替刘向前抱打不平,“老白他们一家子去欧洲玩儿,让你给他们看家护院,披星戴月的!有钱人怎么啦?就算有钱人不是人,也不能这么不是人啊!”

“从另一个角度理解,这充分说明甲方对刘老师很信任!”

何澈澈的话刘向前爱听,如遇知音,“还是澈澈最善解人意!甲方肯把家交给我,这是一种托付!那么多乙方呢,甲方谁都不用,唯独用我,这说明我已经脱颖而出,取得了阶段性胜利!”

戈玲大为感慨:“这胜利来之不易啊!向前我们真都没想到……你怎么也不说呢?”

刘向前尴尬地支支吾吾:“我现在身为堂堂执行总监,去给人家当保安+保洁+饲养员,再怎么也好说不好听不是?签下大单,往大伙儿面前一亮,必须貌似轻松,这叫能力!”

安妮提醒刘向前:“你太太对你有误解,你要向她解释清楚……”

刘向前无可奈何,“也难怪她多想,白总别墅在郊区,我骑电动车光来回就四个钟头!累点儿不怕,这有钱人吧,忌讳事儿特别多——白总说虽然他们不在家,但不能空巢,所以每天晚上必须保证灯火通明,灯不能比别人家亮得晚,不能比别人家黑得早。这倒好,我每天晚上得等别人家黑了灯再黑灯,然后才能往家赶,可不到家都后半夜了嘛!”

大家都替刘向前累得慌,鸣不平。

“这也太疲劳战啦!”

“刘老师,咱能不能不惯着有钱人啊?”

刘向前摇头,“我向人家白总承诺了,保证做到窗明几净、一尘不染、花鸟鱼虫一个不能少!咱要做到以诚实守信为荣,以见利忘义为耻!”

“白总出去玩多长时间?”

“一个月!现在过去一星期了!坚持就是胜利!”刘向前很有信心。

“但愿白总别在那儿定居!”袁帅调侃着,安妮白他一眼:“这就是你们跟刘老师之间的差距!他披星戴月是为工作,你们披星戴月是为偷菜,天壤之别!今年评先进工作者,谁也甭争了,非刘老师莫属!”

“对!”戈玲赞同,“咱们编辑部应该进一步掀起向刘向前同志学习的热潮!”

“Anney总!主编!不能这样!”刘向前尴尬起来,“我不是谦虚,我……没坚持到最后胜利!”

刘向前不是那种一条道跑到黑的人。他推崇的是苦干加巧干。苦干了四分之一,剩下的四分之三他要巧干。解决方案是,找个房客,把白总的别墅租出去。租客是黑总。

“黑总是煤业公司的大老板,”刘向前介绍说,“最近过来出差,不愿住酒店,正好看见我在网上发的帖子,到别墅一看,很满意,于是OK!”

戈玲担心,“万一黑总把白总家住得乱七八糟怎么办?”

“我考虑到了。人家黑总是大老板,随行的有秘书、助理、保镖、厨师,一切都是超五星标准,绝对保证安全卫生、环境一流!而且二十四小时有人住着吧,房子里还有人气儿!”

“那些花鸟鱼虫呢?”袁帅提出问题,“黑总不会也带着饲养员吧?”

“Yes!黑总本人最喜欢花鸟鱼虫,正是因为看到别墅里有这么多宠物,黑总才特别愿意住这儿!人家比我都专业!黑总说了,少一赔十!反正我综合考评过了,租出去与我在那儿驻守相比,既省时省力,效果又好!”

如此说来,这似乎是个两全其美的办法,虽然听上去很雷。

“目前有一个问题我还没想好——”刘向前实话实说,“两万块钱的房租怎么处理?等白总回来如数上缴?怕他误会;那就不声不响私吞?我唾弃!”

“那你就天天请他吃饭!”欧小米出主意,“两万块,每次五百块标准……那也得长达二十天呢!”

袁帅不以为然,“还二十天?你把两万块给我,我点鱼翅、鲍鱼,一顿就花了,弄不好还不够!”

安妮也帮着出点子,“广告费里给他减两万?可是平白无故的,没出处啊!”

“既然各方都不便处理这笔钱,那就慈善了!”

何澈澈一句话给刘向前提了醒,“对啊!以白总名义捐赠慈善事业!反正白总那么大的老板,不在乎这点儿钱,做慈善是积德的事,他肯定没意见!”

“有意见也这么办!”袁帅说,“让他慢慢提高觉悟去吧!Anney总,你说呢?”

安妮一耸肩,“难道还有什么更好的idea吗?”

但情况发展却出乎所有人预料。第二天,刘向前接到了白总的越洋电话,立刻面无人色。原来,白总在欧洲待了一个星期,新鲜劲儿就过了。在国内,晚上正是撒欢的时候,欧洲也没什么夜生活,玩儿着没劲,所以白总决定,后天就回来。这一下,刘向前麻烦来了——目前当务之急是,赶在白总回来之前,让黑总离开。请神容易送神难,就怕对方不配合。

事到如今,刘向前只能硬着头皮上。他骑着电动车去了又回,头上多了绷带,脸上添了沮丧。

大家围上来关切地询问原因,袁帅打抱不平,“还用问吗?他们打的!还真欺负咱《WWW》没人是不是?先礼后兵他懂不懂?敬酒不吃吃罚酒,他这是逼我出手啊!”

袁帅撸胳膊挽袖子,啪啪啪演练了一套架势,分明却是广播体操。

刘向前赶紧解释:“这不是他们打的,是我心里着急,昨天回来路上掉沟里了!”

袁帅趁机收了架势,“那就算啦!”

安妮连忙问刘向前:“你沟通了吗?”

“沟了,但是没通!”刘向前回答,“黑总很生气,后果很严重——他决心住满三个星期!”

戈玲着急,“那白总明天回来住哪儿?黑总这不是反客为主、鸠占鹊巢嘛!”

“我有必要亲自出面,代表《WWW》与黑总进行官方对话!”安妮这么说,戈玲也来了斗志:“我们都去,集团作战优势多!”

“不战而屈人之兵,此为上上策!”安妮表示,“我们又不是去找他打架,人多势众有什么用?”

“那我们不进去,在外边成立前敌指挥所,给你观敌瞭阵!万一有什么突**况,随时可以商量啊!”

对话似乎并不顺畅。安妮和刘向前已经进去多时,另几人坐在车里,等得心焦,望眼欲穿。

“工夫不短了,该出来啦……”

“对啊!正常情况下,不管谈成谈崩、包括挨完打,这会儿都该出来啦……”

“不正常情况……难道被扣留当人质了?”

“理论上有这种可能。对方要求以劳务方式偿还他们的损失,安总当清洁工、刘老师当厨师……”

大家七嘴八舌地猜测着,戈玲意识到情况严重,“问题严重了……立即给前线打电话!”

戈玲还没拨通电话,就见刘向前搀着安妮趔趄地走出别墅区。见此情景,袁帅、欧小米、何澈澈连忙下车,跑步迎上前去,七手八脚地把安妮架上了车。

“别管俺!干!干!”安妮还意犹未尽,大家闻到她浑身酒气。刘向前说明情况:“黑总假贵族,有事没事老端杯红酒,Anney总为了调剂气氛就喝了点儿……”

“就她还喝?!”袁帅摇头,“不喝正好,一喝就多!”

“黑总也多了。结果跟Anney总还真投缘,一个山西,一个山东,俩人对上山歌了,就是正事儿一句没提……”

大家啼笑皆非。袁帅脱去外套,露出一身黑衣,然后戴上墨镜,俨然职业打手,“看来我非下山不可了!澈澈,随师兄下山!”袁帅吩咐何澈澈,“师弟,拿我兵器来!”

“您说的是青龙偃月、丈八蛇矛、方天画戟还是龙泉宝剑?”

“是不是都特沉?”

“都特Out!”何澈澈低声提醒,“现在都用AK47!”

戈玲及时阻止了袁帅的胡来,却想不出好办法。最后还是欧小米灵机一动,提出个建议,“我倒想起个办法,就是得麻烦主编!”

“什么办法你说!”戈玲催促。

“我也就是灵机一动——”欧小米转着眼珠儿,“李大腕要能出面给说说,也许……”

戈玲一怔。刘向前和大家却反应热烈,“真是!怎么把李大腕忘了呢?名人效应啊!他那张脸妇孺皆知,一般人都给面子!”刘向前请求着,“戈姨……”

戈玲故意端着,“那是在很久很久以前,你曾经亲切地称呼戈姨……”

“您在我心中是永远的戈姨!”刘向前可怜巴巴,“戈姨,您得救我于水火啊!只要您给李大腕打个电话,他肯定答应!”

戈玲终于还是给李冬宝打了电话。李冬宝一口答应,也确实前往别墅试图斡旋,力图在白总返回之前搞定黑总。无奈过于惹人注目,一下车就被路人认出并包围,在袁帅奋不顾身掩护下,李冬宝一行才突出重围,狼狈撤退。也真够冤的,李冬宝根本就没见着黑总,辱了使命,还惹了一身绯闻,当天的八卦新闻就出来了——《李大腕别墅现身,金屋藏娇》。

“李大腕能去,就已经充分说明此人德艺双馨了!”欧小米评价说。

戈玲点头,“也就这一点还让我挺欣慰的!”

眼看墙上的表针指向了中午十二点,白总业已抵达,黑白相会,一切无可补救。

“我已经咨询过律师……”刘向前心情沉痛,“擅自出租他人房屋涉嫌违法,我已经做好了坐牢的准备。我今天来,一是向大家告别,二是请求组织,能不能保留我《WWW》广告执行总监的职位,允许我停薪留职。在监狱我一定洗心革面、脱胎换骨,希望你们能给我一个重新做人的机会!”

刘向前与大家一一握手道别,气氛悲怆。欧小米忍不住背过身去抹眼泪。最后,刘向前仿佛戴着手铐脚镣,一步一步挪向门口。到了门口,刘向前转过身来。“同志们,永别了!”他烈士般振臂高呼,“《WWW》万岁!”

大家注视着刘向前大义凛然而去,感慨万千。

“我们一定不能袖手旁观!要为刘老师请最好的律师!”

“我们都去法庭为他作证!”

“这一刻,我觉得刘老师的形象突然高大起来!命运真不公平,爱岗敬业的刘老师进了监狱,而我们却逍遥法外!”

“刘老师是个多么善良的中年男子啊!我决定每星期都去探监,给他带很多好吃的和超市促销海报,让他始终对生活充满希望!”

“叫上我!”

这时,电话铃急促地响起。袁帅拿起电话,惊诧地连声啊啊,随即放下电话,呆呆发怔。大家被弄蒙了。

戈玲很紧张,“是公安局吗?”

“快说!”欧小米急得不行。

袁帅还是难以置信,“黑白二总刚才说,他们互相闻名已久,正巴不得找机会相互认识相互合作呢,这回多亏刘老师无心插柳柳成荫,为了酬谢,黑白二总说要把广告都给咱们!同志们,两个大单啊!”

大家面面相觑,好半天才缓过神,惊喜自不必说。猛然间,他们想起刚走不久的刘向前,连忙一齐向外追。

“刘老师——!”

(本章完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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