侥幸难逃生

“立即行动!”

随着命令的传达,田湘川第一时间拉响了警报,尾随着的这辆殡葬车辆已经出了市区,警笛响起,司机随即加速。

前车的徐虎一路提心吊胆出市,现在已经安生地抽上烟了,被警报声吓得一哆嗦,烟掉裤子上了。司机踩油门的脚一哆嗦,脱口喷了句:“二毛,看啥警车。”

“交警吧,今天不都是交警上路?”副驾上一个愣头青道。

“不是抓咱们的吧?”司机紧张了。

“你别紧张,一紧张不抓也得查查你……嗯?虎哥,咋办?”愣头青也没主意了。

“慢点,匀速,这车是民政车辆,没人查……”徐虎安抚道,闭着眼睛给自己打强心针。

害怕什么,就来什么,刚说完就听到了喊话:

“前面的殡葬车,停车检查……马上停车检查。”

警车开始加速,一辆变成了三辆,这时候车里人醒悟了,是冲他们来的,副驾位置的愣头青表情一狰狞,噌地拔出枪来,恶狠狠地道:“妈的,拼了。”

“拼你妈呢?拼得过吗?找死吗?”司机怒骂。

愣头青说了:“拉这么多货好像还有活路似的。”

他回头看徐虎,徐虎咬牙切齿地迸了两个字:“加速。”

“兄弟们看谁命大了啊,二毛,跳车吧……”

司机踩着油门加速,后面的警车追得不急不缓,正当三人觉得尚有机会时,前面一辆行驶中的货厢车毫无征兆地停下了,把殡葬车别得急急刹停。副驾的愣头青砸着骂着,却不料话没出口就咬了舌头。只见那货厢后门洞开,下饺子似的扑通扑通往下跳黑衣特警,黑压压的一片朝他们扑来,那沉重的脚步声听得令人心悸,三人连滚带爬下车,又是连滚带爬往地里、往城郊村里窜。

“站住,不许动!”

砰砰……枪声。

“站住,不许动。”

嗒嗒嗒……微冲鸣枪示警。

养尊处优的徐虎根本没跑多远,就被后面直接开进菜地里的越野警车堵上了。一位缉毒警适时一开门,顺势一脚把他踹翻,然后整个人凌空扑上去,跟着又有几人扑下去,死死地摁着他的两只手。

砰……砰……被追的一名毒贩向后胡乱开枪了。

一位追捕的特警立时单腿跪下,瞄准……嫌疑人再一次回头时,嗵一声闷响,眼见着那枪飞上了天空,被击中手的毒贩哭爹喊娘地满地打滚乱叫,被追来的特警摁倒了。

第三个被潮涌而来的特警吓晕乎了,没几步就跌了个嘴啃泥,起身就举双手,大叫别开枪,被缉毒警提溜回来了。

嫌疑车辆被迅速检查,二十几箱的货被搬下来取证、拍照、检查,娱乐场所用的品种很全,“桂圆红枣奶茶”“咖啡伴侣”“劲跳”“立顿”,倒有七八个品种,殡葬车的后厢拉得满满的。

“警察叔叔,我就一个开车的,我啥也没干。”嫌疑人狡辩着。

一个缉毒警怒不可遏问着:“拉着这是什么?这叫什么也没干?”

“哦,这不是小食品吗?”司机搪塞。

“哦,你吃两袋,马上放你怎么样?”田湘川开了个玩笑,那嫌疑人悻悻蹲下了,拿着步话机的田湘川汇报着,“藏锋5号汇报,目标已经拿下,正在清点,花样比较多,蓝精灵有一箱……”

“藏锋5号,我命令你带队迅速从东村上绕城高速,以最快速度赶往榆祁东出口。”

“啊?那现场怎么办?”

“你问我,我问谁?马上执行。”

“是!”

田湘川得了个不讲情理的命令,留了一部分警力,带着武装特警风驰电掣疾走上高速……

“立即行动!”

鲁江南部鸣响了警笛,自高速服务区奔出来一队持枪特警。

服务区里已经接上头,正在交易的石国中、孙仁二人一愣,傻眼了。

买家看卖家,卖家看买家。买家怒骂着:“钓鱼?”

“谁告密了?”孙仁骂道。

双方同一时间拔枪,买家更横一点,一枪正中孙仁大腿。石国中眼看不妙,懒驴打滚爬着躲到车后,买家一拉挡杆就跑,却不料出口蓦地驶来了一辆庞然大物,结结实实堵上了。

完了,被包饺子了,跳下车的特警鸣枪示警,以车为依托,先行打爆了买家的前车轮,两个嫌疑人钻在车里胡乱放枪。卖家溜了一个,试图翻过路杆往野地里跑,被眼疾手快的鲁江南一枪敲在屁股上,直愣愣地趴下去了。

粗暴、直接、激烈……这就是缉毒!

那辆假警车里拉了足足四箱,一万两千多粒“蓝精灵”,看得鲁江南眼睛都直了,如果不是抓住,都不敢想象这对货穿着假警服,这么大摇大摆地贩过多少次毒!

他们同样得到了一个奇怪的命令:马上放弃突审,迅速驰往榆祁东出口……

驶在214国道上的高久富,被捕……

返回市区的董小花,在路上被捕……

六大队、四大队联合的警力封锁了晋昊娱乐,参与此事的保安人等,被刑事传唤……

农贸市场,三大队警力查封了冷库……

几乎是同一时间发生的事,抓捕这些人没有悬念,可支队的眉头却皱紧了,他和徐局眼巴巴地盯着藏锋6号的行进位置,贺炯按捺不住地催着:“6号,加速,迅速打出示意灯光。”

“是,我已经看到他了。”

视线里,看到了那辆目标车辆,接近了。

“这儿警力怎么配置的?”徐局长不悦地问,这是接应“烛光行动”的布置,可是才一个组,三个人。

贺炯郁闷道:“连天平这个人比较警觉,他和高久富分开了,一路走214,一上高速,6号只能咬着见机行动,可一直没有机会。”

“会不会暴露啊?”徐中元问。

“应该不会啊,他们的信息早被切断了。”贺炯道。

眼看着两车就要接触了……

前车里,邢猛志从后视镜里看到了后面的灯光,闪着双闪,光是橙色的。他一颗心松了,叹了一口气。

连天平好奇地问着:“怎么了?”

“我在想,假如你落到我的手里,我是不是也会像你这样得意扬扬?其实我心里一直有点不忍,你确实对我们够意思。”邢猛志车速稍慢。

连天平嗤笑了声道:“你一定会得意的,不过恐怕没机会了。”

“所以我说假如嘛,其实我有点不信,你真会对我开枪啊?你又没贩毒,我就真是警察,好像也拿你没办法啊。”邢猛志道。

“呵呵,你怕了……呵呵,我说嘛,还真有不怕死的。”连天平轻蔑道。

“是啊,平哥,我都没机会害你,你不至于要我命吧?”邢猛志像在服软,眼瞟着后车跟着他下了匝道,车速慢下来。

连天平玩着枪,对着邢猛志,嘴里发出砰的一声,揶揄地说了两个字:“你猜。”然后他哈哈大笑,笑时手一收,这电光石火间邢猛志猛地一踩刹车,连天平猝不及防整个人往前倾了下,撞到了玻璃上。邢猛志顺手嗒地开车门,嗖地飞身而下,被惯性带得沿路往下滚。一下子反应过来怒不可遏的连天平砰砰开枪,不料一开枪……咣的一声,后面直撞到车后,他一仰身,又被惯性撞回座位上。

子弹偏了,在邢猛志耳边溅起了一团石碴儿,刮得邢猛志耳根直疼。

此时邢猛志斜斜地往坡下滚爬,前方就是高速收费站,被撞的车失控地向收费站窜去。连天平挣扎着往驾驶的位置爬,后面车里伸出手来的警察砰砰开枪,大喊缴枪。那车绕了个回环,把邢猛志挡在了车后。开门跳下车的两位警员追着连天平的车开枪,把刚上驾驶位的连天平吓得又缩了回去。

邢猛志在车身掩护后扯着嗓子喊着:“小心,他身上有炸弹。”

话音未落,嗖地已经扔出来了,眼疾手快的马汉卫捡起来远远朝无人处一扔,轰一声炸响,石沙扑簌簌漫天撒起来,伏倒再抬头的马汉卫看到了瘸着跑向收费站外的连天平,他吼了声“站住”,奋起直追。

砰……枪响了,自收费站外泊停的一辆车里伸出来的枪口冒着轻烟。

“马哥……”跟随他的队员来不及去救,一个侧翻,朝着开枪的那辆车里砰砰连击,子弹穿进了车身,他刚要起身,连天平又回身砰砰开枪。

司机急眼了,喊着:“马哥……马哥……”可眼看着马汉卫一头栽倒,应不上声来了,他咬牙切齿拔着枪,朝着连天平砰砰连击。“哟”一声惨叫中弹的连天平倒下了,向车的方向爬着前行,他边爬边喊着:“麻哥,快点,往后倒……”

车里的枪又响了,发动机引擎吼起来,对方的枪压制了两名警员的射击,那车往后倒着要接应受伤的连天平。两位警员几次想换位射击,都被车里的射手精准地打回原地,两人被死死地压在收费站的水泥掩体后起不了身。

“啊……马哥……马哥……”

邢猛志从车身往下看,躺着的马汉卫在抽搐,身下淌着一摊殷红的血。他手在抖,腿在抖,浑身在抖,一瞬间紧张让他觉得恶心呕吐,两眼发黑,可眼泪却忍不住地簌簌直流。再一次看时,那车呼吼着已经倒回来了,连天平翻身过了水泥台阶,爬着从另一面射击的死角上车。

一瞬间的热血上头让邢猛志咬牙拉开了车门,他在这一刹那目眦欲裂地坐到了接应车上。躺在地上血淋淋的战友,躲在车里射击的凶手。在驶离的一刹那他看到了一张狰狞的脸,是麻子郑魁。他像野兽一样“嗷”地吼了起来,吼得比车引擎的声音还大,他吼着狠狠地踏油门,朝着逃逸的车辆飞驰而去。

“别……别……猛子……”

“猛子……”

两位缉毒警喊着,那车从他们身边呼啸而过,像射出去的子弹,挟着疾恶如仇的恨,带着势不可当的惨烈,加速加速再加速,加速撞向那辆已经跑起来的嫌疑车。

咣……一声巨响,逃逸的车辆被撞得方向失控,翻滚着下了路面,轰一声起火了。

两位缉毒警一位去扶马汉卫,翻过倒伏的马汉卫,捂着他流血的胸口,霎时号啕大哭。另一位奔向现场,几十米外,在路面上冒烟的车辆里,邢猛志软软地瘫在方向盘上,嘴里汩汩地流着血。不远处,那辆险些逃走的车倒扣在地里,车里伸出来两只手,在大声地喊救命……

六时四十八分,藏锋6组接应警员求援,遭遇枪战,嫌疑人一死两伤,两名警员重伤……

凌乱的现场,成队的警员已经抬下去的担架,一位随警医护指挥着从冒烟的车里抬出来一具尸体,被擒的两名嫌疑人是躺着上警车的,三辆车全部撞毁,不过几分钟延迟,这里已经堵了一公里长的车流。

信息中心那些内勤眼睛红红地看着现场,都是便衣,认不清谁是敌谁是友,可想得出刚刚的遭遇是何等惨烈。那位战友可能认识,可能不认识,不过并没妨碍让每个人的心变得沉重起来。

牺牲?!

没人敢想这个沉重的词,一想眼泪就止不住地出来了。这不是第一次,也不是最后一次,而是总会发生在缉毒警身上的事。

“大家振作一下,我们战友已经在抢救中了,现在不是悲痛和伤心的时候,如果再出现疏漏,就会让他们的流血和牺牲失去价值……”徐中元局长想说句鼓舞的话,可一说自己竟然没有忍住,一下子热泪盈眶,他捂着眼睛,避开了大家的视线。

几位女警一捂嘴,捂住了要迸出来的哭声,信息中心的气氛一下子压抑到了极点。

“由于对嫌疑人武器装备情况预估不足,警力配备失误导致藏锋6组三人在和对方的枪战中负伤,我对此事负全责……大家的伤心我理解。”

贺炯开口了,这位亲手把两位数的毒贩送上刑场的支队长心一向很硬,他眼睛不见红,反而露着狠色,让人畏惧的狠色,就听他铿锵道:“我理解并不等于我赞同,他们遭遇的是连天平、郑魁等三个彻头彻尾反社会的悍匪,而且对方准备充分,火力凶猛。我觉得伤心的是他们应该躲避危险,安安全全地回来,可他们没有。在这场不对等的遭遇战里,他们在弱势火力下,能把三个悍匪击毙打残,我一点都不悲伤,我觉得很骄傲、很自豪。流血和牺牲对于普通人是痛苦和绝望,可对于警察,那是誓言,那是荣耀……所有人打起精神来,今天是狭路相逢,你死我活,罪犯这么张牙舞爪,我们的藏锋,也该亮剑了。”

他慷慨几句,目光更坚毅了,身挺得更直了。那些悲伤的警员现在是一股悲愤涌起,一直腰,又投入到自己的职责中。

此时,信息中心所有人的目光落在了天网示意图,那些布置的警力奇怪地沿着晋阳市以南六十公里的地方,呈现一个半包围形状……

“这个分量应该够了吧?”

谭政委和武燕还在和汪冰滢磨洋工,武燕的手机架在汪冰滢面前,把刚刚发生的抓捕给汪冰滢放了十几秒钟。汪冰滢肤色太白,实在看不出是不是脸色煞白,不过不太好,一直阴着脸,那个笑靥如花的美女终于变色了。

“我是晋昊娱乐的总经理助理,负责的仅仅是人事和法务,说起来也负不了什么责,属于丫鬟拿钥匙,当不了家也做不了主那种。谭警官,您要是非认为我也参与贩毒了,那跟你们走吧,我没什么可说的。”汪冰滢软软地道,那郁闷的样子让人可怜。

“没必要,在这里就可以交代或者举报……当然,如果自首我们会更欢迎。”谭政委道。

“我没贩毒,您让我说什么?我年薪二十万,年薪以外还有收入几十万,我需要贩毒吗?”汪冰滢道。

“事实和动机有时候无关,有些富豪还有偷东西的爱好呢。”谭政委笑道。汪冰滢苦笑着驳了句:“可我没有贩毒的爱好啊。”

“那你应该认识爱好贩毒的人吧?”谭政委问。

“徐虎吧,刚才看到了……其他人我还真不认识。”汪冰滢道。

“你看又回到老路上了,我们对你的询问,你的态度可以说是完全不配合啊。”谭政委道。

“配合啊,你可以带我走啊,完全配合。”汪冰滢道,看样子准备开启无赖模式了。

“你可想好啊,万一出现判断错误,自己就陷进去了。”谭政委笑道。

汪冰滢两手一摊道:“我陷什么?你们可以审徐虎啊,我要参与贩毒了,怎么都行。”

“你们不是一个层次,他交代不出你来。”谭政委道。

汪冰滢笑道:“法律都疑罪从无,那您准备凭猜测给我定罪?就因为我认识曹戈?”

“不,你一定认识刚才给你发信息的,叫薛铭文,是个黑客。”谭政委不经意间,在汪冰滢心神稳定的时候,冷不丁爆了个雷。

汪冰滢一怔,愣了,然后马上意识到自己失态,掩饰似的转头看向窗外。

“你就没想想,人都抓了,为什么黑客都没有通知你?你们的信息中枢好像不灵了啊?”谭政委笑道。

武燕从未发现谭政委有这么黑色幽默的一面,那坏坏的笑容很是刺激人。这不,又继续刺激着:“信息传递一出问题,曹戈肯定也成睁眼瞎了,万一他出事,你说会不会交代出你来……你真以为我们不知道,徐虎、孙仁、连天平等这几路人马,都是幌子?你们的制毒工厂在警方的威慑下干不下去了,要趁这个雾霾天气挪窝是吧?”

汪冰滢的手毫无征兆地颤抖了一下。她咽着喉咙,像发干了一样,恰巧这时候一杯水递了上来。是武燕,她笑着将水放在汪冰滢面前。汪冰滢端起来一饮而尽,放下时,却又觉得自己哪儿做错了。对,在紧张、焦虑的时候,喉咙容易出现发干的症状,这一个细微的动作无疑暴露了她的心态。

“不用紧张,囚徒困境听说过吧?你现在就是了……你不知道我们掌握了多少,也不知道曹戈会交代多少,更不知道那位精通计算机的黑客能留下多少关于你们的证据……要想走出困境,只有一条路,全盘交代!”谭政委道。

汪冰滢的嘴唇哆嗦着,有点发青,她不自觉抹嘴时把口红印都抹乱了,但失神的双目还在坚持着。于是,谭政委笑着靠住沙发,淡淡地告诉她:“不用急,让我来打掉你最后这点侥幸。燕子,给她放开……对了,我们队伍里也有精通计算机的,他们不叫黑客,叫网警。”

武燕摁着电视机开关。这台网络电视机刚放了几秒广告,就忽然切换到了一个不明信号源的转播上,那场景是林立的警车、闪烁的警灯,没有声音,却给人一种肃杀的气势。

汪冰滢目瞪口呆地看着。她不知道视频里的地方是哪儿,也不知道被包围的会是谁,可恰恰因为不知道,她觉得更恐惧。渐渐地,她额上青筋渐显,豆大的汗珠一颗一颗往外冒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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