特技初展现

艺术的造诣是虚无缥缈的,如果它乍现出来,会惊艳到旁观者。

嗯,此时就是了,偷懒回家休息的任明星在专案组会议室就座,面前铺着画板,双手拿着铅笔,嘴里还咬了两支。他作画的方式是两手并用,或涂抹,或勾勒,笔尖、手指都可能成为工具。画板面前放着执法记录仪搜索到的嫌疑人画像,很模糊,侧脸,那女人仅仅是惊鸿一现,在执法记录仪里出现时间不超过一秒钟。

根据秦寿生的交代,当天是去和化名“机器猫”的女人见面,他手里的毒品就是这个芳龄二十许的女人给的样品,专案组判断是因为秦寿生黄牛出身的缘故,渠道多样,出货量可观,而引起了同行的觊觎,想拉他串货,谁承想恰被当天扫黑除恶行动给逮了个正着。

真实的情景究竟为何并不重要,重要的是像这样的毒品分销商如此隐秘的身份,能联系上他的人除了连天平团伙,就只剩那位神秘的“机器猫”了,即便不是本人,也应该是直接关联的人。所以田湘川、鲁江南两位队长挖到的这条信息,直接蹦上了专案组事件排程的头条。

会议室静得连一根针掉地上都听得真真切切,围拢一圈的办案人员大气不敢出。因为录像不甚清楚,当天扫黑行动又是撒大网,“机器猫”这条机灵的小滑鱼几乎没有留下什么影像资料,现在只能靠任明星手里的笔来恢复了。

“他行吗?”

鲁江南在门外伸伸头,说出了田湘川也在纠结的心事。

里面有人听到了,谭政委努嘴嘘了声,轻轻掩上了门,示意两人不要打搅。

“政委,这小子哪儿来的?成不?肖像描摹这个专业太特殊,咱们系统里,整个省城都数不够一巴掌。”田湘川道。这种人才是凤毛麟角,缉毒部门鲜有见过。

“是啊,数不够一巴掌的人才,很难请啊,得通过市局调,日程排排得到一两周后。”谭政委道。

两人听明白了,“蜀中无大将,廖化当先锋”的意思。

对此安排两人倒没有异议,现在最缺的是时间,都是争分夺秒来干,一件案子如果真到几年甚至更长时间再水落石出,那侦破的意义就损失了一大半。鲁江南小声问道:“政委,这几个人莫非是……”

假饵钓出真王八的惊艳一笔,还有假戏拉出真角的第二笔,肯定是支队的特殊安排,各大队私下早有猜测是请的高手。看来果真是,谭政委笑着点点头。

“政委,又给九队开小灶是吧?调几个人都给周队配上,那我们呢?”田湘川发牢骚道。

“不是支队调的。”谭政委道,他笑着又补充了一句,“辅警,大周从特巡警大队捡回来的。”

两人怔了,张口结舌加瞪眼一千个不相信,看政委不像玩笑的表情,又不得不信。这把两人勾得好奇心又起,要伸回头去瞧,结果被政委一手揪一个,拉走了。

最后几笔勾勒出了卷曲的长发,任明星在画纸上抹抹,又在人物颈项部加了若干阴影,再加几笔,左右瞄瞄,大功告成地拿着笔道:“成了。”

“啧,对吗?你发型都改了?”周景万愣了。

影像里是戴着帽子的女人,而任明星画的是飘逸长发,这一问似乎问到坎上了,邢猛志和丁灿嘿嘿奸笑,就听任明星解释道:“不是我把发型改了,而是见面的女人化装了。”

“不到一秒的影像,哪儿化装了?”武燕不信道。

“这个帽子有两个功能,第一是遮掩摄像头,防止拍到整个脸部;第二就是遮掩发型,改变自己常用的形象。每个人化装都会下意识地把自己变成另一个人,特别是女人,如果要尝试新形象,会是颠覆性的……你们看她的帽子顶得很高,已经超过了正常的脸长,那说明,她的头发很厚,而且不愿意太压坏自己的发型,所以,我推测她应该是个披肩长发的人。”任明星道。

“这个有点牵强了啊,她如果就是短发呢?”武燕不信道。

“绝对不会,你看她后颈处的发型,虽然只露出了一点点,但很明显是被梳上去了。”任明星正色道,画纸递到了贺炯手上。贺炯瞄了眼,给了邱小妹,命令用电子成像尝试比对。那几位闲话间已经开始了,丁灿说了,明星画女人根本不用怀疑,他画了几年艺术人体,造诣炉火纯青了。

这倒好了,辛辛苦苦干了半天活,落了一堆嘲讽。任明星气得指着两人嚷着:“嘿,嘿,领导,怎么也没人管管这俩货,不带这么打击人的啊!”

“好了,好了,大家抓紧时间吃饭休息,线索随时可能出现……干脆,我们凑一桌得了。”贺支队长起身道。好不容易有个共进晚餐的机会,众人随着支队长出办公室,到后院大食堂,老规矩,煮上了面条,添了几份小菜,热热乎乎地就着一桌开吃了。

“嘿,别这么闷啊,说道说道,怎么吃个饭和相亲一样,都在偷瞄?”贺炯提醒道。

说得大伙都笑了,毕竟和支队长一起吃饭有点局促。周景万道:“师父,信息就这么多,要说就是没有证据的猜测了。”

“侦破就是在猜测基础上的试错,不错怎么可能有对的机会,失败是成功之母嘛。”贺炯看了心事重重的马汉卫一眼,随口问道,“汉卫……算了,随后你到我的办公室说吧。”

一下子想起的肯定是官司的事,支队长刹住了车,马汉卫笑笑,掩饰过去了。正呼呼吹面汤的任明星心机可没那么深,接口道:“查钱哪,赃款总没被抽了吧,秦寿生做多大,查查钱应该能查到啊?”

“不好查。”周景万道,“都是现金或者手机、网上支付,而这些犯罪团伙,肯定没有实名登记。回笼的钱呢,可能被消费,也可能通过信用卡套现,可能会绕几个弯再回到手里,具体操作要查清楚,不会比查到毒品线索简单。”

时间,缺的是时间,在现在的经济环境下,要洗白这毒资太容易了。支队长道:“秦寿生的名下根本没有多少流动的资金,他现在咬着不交代,所恃也就是咱们还没有掌握更多证据……或者再退一步讲,频繁地换手机、换银行卡,我估计钱的去向他自己都交代不清。”

“这案子和我们以前见过的都不一样,秦寿生属于被人胁迫,负责运毒和收款,并通过这个来还赌债。根据他的交代,每次干活,毒强,也就是张强给他一部手机,他会遵照手机指示去取货,然后送货,通过手机收回毒资,然后连手机一并交给毒强……取货点有体育场、湖边、郊区村,反正都是没有监控的地方,有时候是他一个人去,有时候是毒强带着他去。从这里可以看出,毒强这个老涉毒人员啊,是故意挖坑埋他,一出事,什么都推到他身上。”马汉卫道。

“毒强现在什么情况?”贺炯问。

“在戒毒所发疯呢,他一身病,根本通不过体检,看守所都不收,估计戒段时间还得放。”马汉卫道。

“回头你和大周去看看,想想辙,这号人真是没治。”贺炯道。

这是一类属于无法采取强制措施的人,这种人警察都怵,有毒瘾,又有吸毒染的一身病,人家就靠这个当保护盾和警察PK呢。

僵局,依旧未被打破,在座的都意识到了这一点,挖出秦寿生的余罪尚需时间,跟踪找到连天平的涉案线索也需要时间,哪怕核实冒出来的嫌疑人,同样需要时间。可现在缺的就是时间,在短时间里,单凭想象是无法破解犯罪团伙的组织构架的。

想到此处,众人刚刚的兴奋被冲淡了很多,都低头默不作声地吃着,一个个根本就食不知味。

“我有种感觉啊。”丁灿小心翼翼地开口了,一开口众人都看他,他犹豫着道,“似乎连天平的分量并不像想象中那么重……他被抓和被放,都没有引起多大动静,最起码相比秦寿生被捕,动静小多了。而且到现在,秦寿生再次被捕也没动静了,似乎这两个人,都要成为弃子了。”

传说中的“波姐”已经查实身份,姓董名小花,出事后就销声匿迹了;秦寿生交代的另一个神秘女人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查到信息,思维因为这些不确定信息被卡住了。

“不能太过着急。连天平今天刚被放,审了一夜,估计得睡个好觉才能从头再来。但再来的时候,我们得有应对措施啊,侦破的节奏最好能跟上嫌疑人的动作,甚至让嫌疑人随着我们的节奏走,那就更好了。”贺炯道。

说到此处就更难了,麾下几位大将都默不作声,都觉得领导简直是异想天开。

“为什么不打入敌人内部呢?”任明星开始胡扯了,他兴奋地道,“警察是人,嫌疑人也是人,是人就得吃喝拉撒,是人就会犯错,那不经常有假扮交易吗?”

涉毒犯罪侦破里,确实经常有通过假扮交易诱捕的情况,这个点出的新思路让周景万怔了下,然后摇头:“条件不具备,没有中间人牵线,和贩毒搭不上线。即便搭上线,没有信任基础,他们是不会进行大宗交易的。”

“线人是个很危险的因素,我就是栽在线人身上,因为你不知道他两只脚究竟站在哪一方。”马汉卫道。

“要什么线人嘛!咱们自己上不就行了?”任明星道。

这一句听得这些老缉毒警张口结舌,武燕哭笑不得道:“你以为是拍电视剧,随便一化装,就变成毒贩了?”

“比拍电视还简单,我们……不,他们俩,不照样忽悠了秦寿生一回,再忽悠连天平一回算个屁事!您几位是不知道啊,猛哥见人骗人,见鬼骗鬼;火山呢,绝对是个金牌帮凶,他们俩嘀咕一下去坑谁,那一坑一个准。”任明星抹着嘴道,八成是报复两人侮辱他纯洁的艺术那档子事。

偏偏是在支队长面前说的,邢猛志和丁灿尴尬地瞅着这货,却也不敢争辩,怕他嘴上没遮拦把老底都兜出来。

“倒不是不行。”众人愕然间,就听支队长幽幽道,“有时候千回百转看不到庐山真面目,那是因为横看成岭侧成峰,你无法窥得全貌,最直接最有效的方式呢,当然是成为他们的一分子……这其中有两种可能:一种是化装成买家,让货源来找我;一种是化装侦查,进入卖家内部。但问题大周说了,没有中间人,谁也无法取得对方信任,对方也不可能随随便便就进行大宗交易。”

“但是,我们未必一定要抓大宗交易啊!”丁灿突来一句。

“继续说。”贺炯道,生怕错失了灵光一现的思维火花。

“只要有一条或者几条连接到黑客的线,我们就有可能把他牵出来,假如我们的目标不放在抓大宗毒品上,而是放到找黑客线索上,那会不会更容易一点……比如,变成给对方送货的喽啰。”丁灿道。

周景万的脊背一直,像贯通了任督二脉,他眼睛发亮地问道:“如果那样,可以凭着被监视的手机,反查到对方的位置吗?”

“一条线把握性小一点,如果有几条比对,把握性就大了。”丁灿道。

这是没有线索,要制造出线索来,扮成大买家,打入团伙内部都难如登天,可如果仅仅在外围,那似乎就有无限的可能性了,像是不经意间,所有人的眼光都看向了默不作声、安生吃饭的邢猛志。此时武燕眼神凛然,她有点明白周景万最初看好邢猛志的深意了,可能就是等着方便的时候,化装侦查会用上这类人。

“你们……你们看我像坏人,而且是像贩毒的坏人吗?”邢猛志哭笑不得地迎着一干同事审视的目光。

“像,秦寿生那老江湖都栽在你手里了,绝对像。”丁灿道。

任明星凛然补刀道:“太像了,长这么凶,比支队长还像坏人。”

贺炯本来笑着,却不料被这句话给狠狠噎了下,半晌说不上话来。那几位却是哧哧偷笑,这刀补得可让支队长吃了个哑巴亏。

讨论无果而终,饭后抓紧时间休息,而信息中心的电脑还在不停歇地运转着,比对着那个任明星笔下画出来的神秘女人。

无心休息的贺炯在支队大院里一遍一遍地踱步,他隔一会儿就去看看监视连天平的观测点有无发现,直到一包烟都变成了角落里的烟蒂,仍然没有任何动静……

当丁灿屁颠屁颠端着一份面条送到邱小妹的工作台前时,着实把沉浸在代码中的邱小妹给吓了一跳。

“怕你忙起来又忘了吃,给你带回来了,快吃吧!”丁灿羞涩地道。

邱小妹愣了下,左近女同事哧哧笑了,她可一点也不羞涩,大大方方吃着。丁灿却是拉着椅子坐到了她旁边,邱小妹随口问了句:“他们呢?”

“休息,待命。”丁灿道。

这里是指挥中枢,如果这里出不了信息,那外勤只能是待命了,吃了几口忧心又起的邱小妹道:“打草惊蛇了啊,科技触角延伸不到的地方,我们可就抓瞎了。”

她示意丁灿看监控屏,是外勤远距离发回来的,一个几乎是静止的门牌:唐宫洗浴中心。连天平几人出派出所后,一头就扎进去了。

丁灿愕然看看时间,已经晚八点了,他不信地问道:“不会还在里头吧?”

“你说对了,就在里面没挪过窝。”邱小妹道。他叹气寻思着:“这是个天然的屏蔽场所,再高明的侦查手段也无济于事啊。”

简单地讲,澡堂子一脱光,基本就把所有的视线屏蔽了,往往最简单、最直接和最原始的手法,反而是现代科技无法逾越的障碍。

“是啊,对方警惕性一高,我们会更被动,啧……我觉得还是那个方法可行,如果能找到黑客位置的话,马上会事半功倍。”丁灿道。

“你有点异想天开了,数据节点怎么办?反追踪从哪儿切入?你怎么可能保证不被对方发觉?还有,你怎么保证对方就在本市?以现在的技术水平,对方即便在境外也能对手机进行远程操控。”邱小妹连连驳斥几句,丁灿听得一脸苦相,她干脆断了丁灿的念想,补充道,“你不知道吧,我把设想的方案给了支队长一份,网安支队从技术上论证了一下,结果是什么,想知道吗?”

“肯定不可行,不支持呗。”丁灿道。

“明知道不行还想啊?”邱小妹道。

“异想天开本身就是黑客精神的内核,正因为他们敢于异想天开,所以才做出了旁人无法理解的惊世骇俗之事。”丁灿道。

“破坏永远易于建设,但我们毕竟是警察。”邱小妹道。

“实际上我们侦破打击的核心也是破坏,破坏的是这个组织严密的犯罪团伙,又有什么不能用的?”丁灿道。

狡辩,可挑不出刺来,邱小妹翻着白眼不理会他了。把妹子辩到哑口无言,丁灿才觉得失言,殷勤又白献了,转过脸轻轻扇了自己一耳光长记性,又回身想和邱小妹再找话题时,不料案情出现了,和秦寿生接头的女人身份查出来了。邱小妹拿着信息也顾不上吃饭了,赶紧通知支队长,这倒把丁灿晾到一边了。

“哎呀,我的心好痛啊,谁能告诉我,爱一个人究竟会有多难?”任明星在门口幽怨地向邢猛志表白着,故意让悻悻出来的丁灿看了个正着。邢猛志搂着任明星安慰道:“我心无码,你心里却只有代码,我们俩只能一码归一码,还是分手吧。”

交友不慎啊,两人作怪气得丁灿哼了哼,不理会他们了,径直奔向宿舍方向。

“坏了,真失恋了。”任明星看这架势,从邢猛志怀里挣扎出来道。

“都没恋呢,失恋个屁,顶多单相思,睡一觉就没事了。”邢猛志道。

“两程序员谈恋爱,学的程序语言还不一样,难兼容哪。”任明星道。

“明星,这么多年了,你遇上个兼容的没有?”邢猛志心血**,突来一问。

任明星茫然地想想,然后下意识地开始咬着手指甲了,那是开启白痴模式的先兆。邢猛志拿开了他的手道:“不要老咬手指甲,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感情白痴啊?”

“切,你倒不白痴,也没见你勾搭上一个呀。”任明星幽幽地道。

这话题一出,就是互相伤害的开始,邢猛志知趣地闭嘴了,不过撩到了任明星的心事,这货不理他了,也快步走着去宿舍。邢猛志方要跟来,却听到了身后脆生生的一声叫他,回头看,武燕从办公楼台阶上快步朝他奔来了。

“什么事?”邢猛志下意识道。

“哦,有个小事,刚刚查到和秦寿生接头的女人了,叫刘蓓蓓,晋昊娱乐的一位大堂经理,看看……”武燕拿着手机,和上次画出秦寿生的女朋友一样,任明星画出来的这幅肖像和派出所找到的肖像几乎一致。刘蓓蓓正如任明星所画,圆脸,留的是披肩发。邢猛志看着乐了,评价道:“我们自打认识就拿这开玩笑,没想到有一天会用上。呵呵,你服不服吧?”

递回手机,武燕未语。邢猛志讶异抬眼,却发现武燕正盯着他看,月光朦胧下,那双大眼格外真切,看得邢猛志愣了下,脱口道:“你不要老是这么直勾勾地看我,吓人呢?”

“我很吓人吗?”武燕不置可否道。

嗯,这是个奇怪的问题。邢猛志再打量几眼,如果不是抓捕,不是拉架势格斗,不是横眉冷眼,武姐姐倒是一点也不吓人,个子又高,体格健美,再配上这张轮廓分明的脸庞,反而有一种另类的美。

“你不要瞪人,不要用这种语气说话,就没那么吓人了。”邢猛志道。

“少来了,什么样也吓不住你呀!这是职业病,如果当几年刑警或者缉毒警,你也会犯的。”武燕道。

“不可能。”邢猛志摇头。

“你注意到没有,周队、马哥、支队长,眼睛睁开的时候,眉毛是斜朝上的,基本都是怒容,知道为什么吗?天天和嫌疑人拍桌子瞪眼,一件接一件烦心事,自然而然就成那样了……你再看灶上的王师傅,瞅谁都笑吟吟的,时间一长,那张脸自然就是个笑容,这也是职业病。”武燕道。

“哈哈,好像真是啊。”邢猛志听乐了。

他不知不觉间,随着武燕的脚步沿着楼外踱步了,笑罢驻足,武燕却是头也不回地道:“早想跟你说句话,你……不会介意吧?”

“呵呵,明明是个美女,为什么老是直男的思维?还没说呢,就让我别介意。”邢猛志故意道。

“那好,我直接说啊。对不起!”武燕把憋了很久的道歉说出来了。

“这算道歉吗?”邢猛志摆架子了。

“那怎么着?就摔了你一书,你还准备让我以身相许咋的?”武燕愤然道。

“啊?”邢猛志听着,赶紧劝着,“别价,好好,我接受你的道歉,原谅你了。”

“嗯?”武燕一愣,愤意满脸,一把揪住邢猛志,瞪着眼道:“你什么意思?”

邢猛志笑了,这会儿武燕才发现又失态了。一把放开,手不自然地互捏着,总忍不住自己莫名而起的脾气。

“武姐,我真没介意,支队长那天去寻我们,带我们去精神病医院看了,那位叫陈妍丽的受害人我们见到了。我觉得吧,你打得都轻了,要是我的家人、朋友被人害得这么惨,我铁定会砍死他们。”邢猛志道。

“这话我爱听。”武燕理解地一笑,伸手一拍他的肩膀,拍得邢猛志“哎呀”了一声,就听得她豪爽地赞着,“那根本不算人,叫畜生都是高看他们。”

“可有些不值啊,处分得背一辈子啊,职业生涯上升无望喽。”邢猛志道。

“不在乎,我就喜欢把这些王八蛋一个一个提溜着扔进监狱,我乐在其中!”武燕剽悍地说道。邢猛志竖了个大拇指赞道:“其实那是很有成就感的,我深有体会。”

“不过碰壁的时候会很多。有时候死活找不到目标;有时候明知道目标,却死活不能下手;有时候抓到了目标,他们还能通过种种方式脱罪……你碰上,你郁闷不?”武燕道。

“这个我还没体会到,姐,你不是找我解闷来了吧?”邢猛志笑着问。

“怎么?不行啊?”武燕反问。

“好吧,我尽力。”邢猛志顺着人家的话锋虚与委蛇。警队里女人有天生的优越感,都是被众星捧月捧出来的,像武燕这号捧都不用捧,自己打出来的优越感更强。

“尽力什么呀?都不是真心话……哎,对了,玩过真心话大冒险游戏没有?”武燕突然问。

“人家那是男女朋友之间暧昧小游戏,我这号连女朋友都没有的跟谁玩去?就那俩还用真心话大冒险?一撅腚就知道他们放什么屁。”邢猛志道。

武燕笑了一声,凑上来,好期待地问他:“那我们玩呗,反正你闲着也是闲着,就当我是你女朋友……再皱眉头,信不信我把你堵小胡同揍你啊?”

“好吧,你威胁的啊,我屈服。”邢猛志道。

“那女士优先,规则我来定,一问一答,公平起见,每人十个问题。”武燕道。

“太多了,五个吧。”邢猛志道。

“好吧,五个就五个,我先来了啊……必须是真心话,不能说谎,不能思考。”武燕警示道,邢猛志点头。她奸计得逞似的开口问道:“第一个问题,干过坏事吗?邢天贵算是你哥,当年可是晋阳一霸,有这么一位大哥撑腰,你不会那么老实吧?”

“呵呵,当然干过。”邢猛志笑道。

“还算老实,你问吧。”武燕道。

邢猛志想想问道:“你化过妆,穿过高跟鞋吗?”

武燕表情一糗,茫然了,然后摇摇头:“没有。”

邢猛志“扑哧”一下笑了:“就知道你没有,你问吧。”

“这有什么好笑的,我问你什么呢?”武燕想了想,“第二个问题,都干过什么坏事吧?”

“多了,打架、收保护费、偷东西,经常被我爸撵得满院跑,坑蒙拐骗都会,**掳掠还不至于。”邢猛志很自然地道,“我们那大院原本就乱,从小零花钱基本都是靠偷厂里废钢筋去卖来的,那收破烂的精得很呢,就搁我们厂附近等着收,不会偷的小孩都被他们教唆会了。”

武燕笑意盈盈,点点头道:“好吧,我相信这是真心话,该你问了。”

“我问你的第二个问题是……传说你在全省警营大比武拿了冠军,把男人都打趴下了,真的假的?”邢猛志好奇地问。

“呵呵,当然是真的。我是军人家庭出身,我家没儿子,我爸把姑娘当儿子养的,根本没上常规学校,上的是武校,后来又当兵,当的还是武警,地方上这些长年办案的身体素质实在堪忧啊。”武燕得意地道,接受着邢猛志的膜拜。

“厉害,暴力有时候是解决问题的最佳途径,我喜欢暴力。”邢猛志道,“该你问了。”

“第三个问题,”武燕回头,倒着走,竖着指头低声问道,“在特巡警大队你收过黑钱没有?有油水吗?”

这一下吓得邢猛志瞪眼了。武燕提醒道:“如果牵扯到隐私,你可以不回答。”

不料这么提醒,邢猛志反而无所谓了,直道:“我们不全都是在纪律和条例里活着的,水至清则无鱼,人至察则傻缺,人情社会哪儿免得了,不违原则的事,有时候松松手就过去了。”

“好吧,我相信你的坦诚。该你问了。”武燕道。

“我的问题是,你哪根筋岔了,跑来问我这些话?”邢猛志好奇了。

“我所有的筋都没岔,就是有点喜欢你。”武燕道,说话时她眼睛一亮,像满眼点亮了小星星。

“呃……”邢猛志一噎,不敢吭声了。武燕却是很大方地道:“该我问你了,第四个问题,对于做坏事,你是什么感觉?别误会啊,我是不太会干,都不知道那种感觉。”

“呵呵,告诉你,很爽的哦……坑人有智商上的优越感;揍人一顿有控制欲发泄的舒畅感;欺负人呢,又很有心理上的成就感……一个从正常社会中找不到存在感、成就感的人,一旦找到犯罪这个途径,就会喜欢上那种感觉。你可以试试,被约束久的人一旦发泄,会比普通人更厉害,我们法学上它有个名称叫‘职务内犯罪’。”邢猛志明显在故意刺激武燕。

武燕没被噎住,不置可否地道了句:“我形成行为习惯了,不好试……你问吧。”

“我的问题是,你和我玩真心话大冒险的目的不纯吧?”邢猛志问。

“对,聪明,该我问了,第五个,也是最后一个问题。”武燕正色道,“如果给你机会,让你回去做坏事,你会去吗?”

邢猛志本来狐疑的表情一下子凛然了,他四下看看,却无人迹,然后又表情复杂地看着武燕。武燕笑着问:“很难回答?”

“我明白了,你们想尝试用最直接的方式找到线索……让我化装侦查?”邢猛志愕然道。

武燕未置可否,保持着不变的表情问道:“你还没回答呢!”

“你猜。”邢猛志回了句。

如果不遵守规则,武燕就无法从他脸上捕捉到真实的信息了,这小伙在她眼中总是一副不羁的表情,她一直将他等同于那些被铐上铐子依旧不服气的嫌疑人。那是一种刻在骨子里无法无天的倨傲,她不知他是如何养成的,也不知道怎么在邢猛志身上感受得这么明显。

“我就随便一问,你怎么了?”武燕喃喃道,像羞事被揭破一般。

“我就随便一猜,没怎么啊!”邢猛志道。

两人互视着,又恢复到了之前的尴尬境地。片刻后,邢猛志头也不回地走了,武燕被刺激得怔在当地,半晌回不过神来。

隔了好久才听到一声:“怎么样?”

周景万不知道什么时候无声无息走到近前来了。武燕难堪地道:“看不出他的态度,或者,他很反感。”

“不应该反感啊,他干这个应该顺风顺水啊。”周景万没明白。

“呵呵,他并不反感干坏事。”武燕悻悻道,“而是反感我们。说实话,我也有点反感自己,反感这个职业。”

听不出是感触还是牢骚,她叹着气,转身回办公楼去了。只剩下周景万一人愣在当地,在办公楼和宿舍两个相对的方向犹豫很久,都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去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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